2025-05-29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
在学术的浩瀚星空中，每一部经典著作的问世都宛如一颗璀璨星辰的升起，照亮人类认知的新领域。近日，由杨富斌、郭海鹏担纲主编的《怀特海全集》（20卷）由中央编译出版社出版。本套全集的译者均为怀特海研究中心的研究人员，具备深厚的学术背景与哲学素养，确保了译文的严谨与权威。此外，该项目得到了北师香港浸会大学高等研究院的经费支持，为全集的顺利出版提供了有力保障。
阿尔弗雷德·诺思·怀特海，这位在数学、科学哲学、形而上学以及教育等诸多领域纵横捭阖的学术巨擘，在西方欧美学术界久负盛名，其思想的涟漪广泛荡漾，影响深远。他与罗素的《数学原理》被学界公认为20世纪数理逻辑的里程碑著作。这部扛鼎之作宛如数理逻辑或符号逻辑发展长河中的一座灯塔，为后续学者指引着前行方向。其早年著作《普遍代数论》同样大放异彩，凭借此作，年仅三十几岁的怀特海便成功跻身英国皇家学会院士之列，展现出非凡的学术天赋。随后，他在哲学和人文社会科学领域持续深耕，凭借卓越成就再度荣膺涵盖人文与社会科学领域的英国科学院（British Academy）院士。在英国，能在一生中同时斩获这两个院士身份的学者可谓凤毛麟角，足见怀特海学术造诣之深厚。
在自然哲学与科学哲学领域，怀特海同样成绩斐然。《自然知识原理探究》《自然的概念》和《相对性原理》这三部著作，犹如三把锐利的思想之剑，斩断传统观念的束缚，为当时的英语学术界开辟出研究科学哲学问题的崭新道路，使他一跃成为该领域无可争议的领军人物。正是因为在学术上的卓越建树，63岁的他在英国帝国理工学院即将光荣退休之际，接到了美国哈佛大学校长抛来的橄榄枝。怀特海在哈佛的哲学讲台上激情挥洒了13年的智慧，直至76岁才选择“第二次退休”。即便如此，他对学术的热情依旧炽热，笔耕不辍长达十余年，在去世前一年还出版了《科学与哲学文集》，为其辉煌的学术生涯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然而，在欧美学术界，怀特海的著作虽声名远扬，却面临着“叫好不叫座”的尴尬境遇。一方面，从怀特海所处时代直至当下，现象学和分析哲学在欧美哲学界始终占据主导地位，如同两座难以逾越的大山。怀特海哲学因其独特的思辨性与综合性，难以在这两大主流思潮的夹缝中寻得广阔生存空间，备受排挤与冷落。在“分析的时代”“现象学的时代”大背景下，他的机体哲学难以成为主流，即便他实际上推动了欧美哲学从实体到过程的重大转向。另一方面，怀特海著作的创新性堪称一把双刃剑。他刻意创造并运用了一系列独特的术语和范畴，这无疑为习惯于实体哲学思维方式的西方学者设置了重重障碍，使得他们难以真正踏入怀特海精心构建的“过程—关系—有机的思维世界”。诸如“存在”何以能转变为“生成”、世间是否还有“存在”、世界若只是过程那是否还有静止不变之物等诸多问题，都让传统思维的学者们困惑不已。怀特海给出的答案是，世间有“永恒客体”，它们潜在、不变且永恒，唯有被能动的“现实存在物”或者“现实发生”所摄入，才会转化为现实。此外，对于事物或实体是否先存在而后才有相互作用和变化这一传统观念，怀特海也给出了截然不同的回答：现实存在物的生成决定了它的存在。在他的理论体系中，每个现实存在物都是充满活力的能动主体，它们之间是主体间关系，而非传统意义上的主体与客体关系，传统西方哲学中的主体和客体在他的过程哲学里实现了有机整合，融为一体。至于关系是外在还是内在、关系与本质谁决定谁等问题，在怀特海哲学思想中都有着内在一致且合乎逻辑的解答，并且经得起经验的严苛检验。而传统西方哲学中的“实体”“物质”“心灵”等概念，在他看来，都陷入了“误置具体性之谬误”。如此种种，导致具有传统西方实体思维方式的学者们在理解怀特海过程哲学时举步维艰。
令人欣喜的是，中国哲学传统与怀特海的过程哲学有着诸多不谋而合之处。自《易经》伊始，中国哲学便对变化有着深刻洞察，“通变之谓事”，《易经》中的“易”蕴含变易、不易、简易、交易、和易五重含义，与怀特海所阐述的“过程”范畴在内涵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过程”所包含的变化、不变（的秩序和结构）、规律（易于理解和把握）、各种过程的相互渗透、变化的和谐等意义，与《易经》思想相互呼应。道家哲学所倡导的“道”之变化，遵循自然规律，同样与怀特海过程哲学有着内在的相通性。《黄帝内经》中对“过程”思想的表达和运用多达200多处，足见中国传统思想对过程的重视。正因如此，怀特海曾坦言，他的过程哲学与东亚哲学更为契合，而非西欧哲学。从传统文化和思维方式的角度来看，中国学者接纳怀特海机体哲学并非难事。当年方东美先生在美国讲学期间，就曾向听众讲授怀特海过程哲学，据说许多听众因此对过程哲学的要义豁然开朗。
在当代中国，一批马克思主义哲学工作者敏锐地捕捉到了怀特海过程哲学的价值。他们清晰地认识到，马克思和恩格斯同样是伟大的过程哲学家。马克思继承并发展了黑格尔辩证法，其中便蕴含着丰富的过程思想。马克思和恩格斯对达尔文进化论的热烈欢呼，并将其作为自己哲学的科学基础，这与怀特海把进化论作为科学基础的做法不谋而合。怀特海甚至宣称自己是彻底的进化论者，坚信不仅生物处于进化进程之中，整个宇宙亦是如此，大自然就是一个永不停歇的“创造性进展”过程。怀特海的思想愈发受到中国学者的广泛关注，也引起了中国出版界的高度重视。中央编译出版社深刻洞察到怀特海思想所蕴含的时代价值与现实意义，尤其是其在推动中国式现代化、生态文明建设以及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方面的理论价值，毅然决定全力推出《怀特海全集》。这一举措对于怀特海思想研究领域而言，无疑是一场“久旱后的甘霖”，是一件值得欢庆的大喜事。
此次，编者们怀着对学术的敬畏之心，精心规划，计划将怀特海公开发表的所有论文和著作，按照年代或主题进行系统整理和翻译出版。并且，在每一本书中都附上“译者序”，详细介绍每本著作的写作背景、主要观点、理论贡献以及存在的不足，为读者深入理解怀特海思想搭建起一座坚实的桥梁。此外，还有怀特海过程哲学第三代传人小约翰·柯布生前为《怀特海全集》所撰写的“序言”，中国科学院院士汤涛为怀特海数学著作所写的序言，以及本书第一主编杨富斌为这套全集所撰写的“总序”。这些珍贵的序文犹如智慧的钥匙，将帮助读者更好地开启怀特海思想的宝库。
我们相信《怀特海全集》（20卷）的出版，必将如同一股强劲的东风，极大地推动学术界对怀特海思想的深入研究。期望这一套全集能够让这一人类思想的瑰宝在新时代绽放出更加耀眼的真理之光，为全球学术发展贡献独特的智慧和力量。
（作者系北师香港浸会大学高等研究院怀特海研究中心教授、广州南方学院博雅学院教授）